会计业痛苦的博弈

　　对于会计行业的执业质量，业内人士颇有微词。从近期年报等一些相关信息中可以发现，部分会计师事务所及相关会计师的“胆量”也的确不小，他们“敢于”承担潜在风险，在相关公司的报告上签字。事实上，在风险与收益之间，整个会计行业正在进行着一场痛苦博弈。

　　近期发生的一件事，令人无法平静。在与某执业会计师的一次偶然闲聊中，我谈到了自己对一家上市公司会计报告的负面看法。没想到，这位会计师顿时“龙颜”大变，因为那份报告是他们事务所审计的，且与他本人有些干系，而我呢，又是证券类报纸的记者——他害怕我将这些看法写出来。

　　于是他给我讲述了他们的工作。从专业的角度说，他们中的大多数当然是能够看出被审计公司的主要问题的。但是，看出问题是一回事，如何在审计报告中表述自己的态度，又是另外一回事了。通常的情况是，需要找到一个能够被双方都接受的方案。于是就需要讨价还价；被审公司往往占据大的主动，因为别人是付费者；但会计师也不可能无原则地退让，也有自己认为必须坚守的底线。

　　他说，做会计师的，最害怕的是上级有关部门的检查和自己签字公司的报告被媒体质疑。去年审计署的检查组到他们事务所检查时，所里的许多会计师连家都不敢回。

　　由此，我得出两点结论：第一，在与被审计单位的博弈中，会计师目前还处于相对弱势的地位。由于竞争激烈，会计师为了保住客户，会在相当程度上迁就包括上市公司在内的被审对象；第二，相应地，投资者现在看到的上市公司的会计报告，还相当程度地存在水分。

　　现在的问题是，如何提高审计业务中会计师必须坚守的那条底线。但在实际操作中并不容易。

　　我观察过一些相关案例，觉得挺有意思的。比如，有一家公司报告期盈利2000万左右，按其规模，只能算是微利；这家公司呢，账面上有着巨额的应收账款（其中相当部分是关联单位的积欠）和对外的长期投资等，只要该公司相关计提政策稍微有变动，其就将出现大额亏损。而按目前的相关政策，公司是否应该实行更谨慎的会计政策和会计估计，会计师的认可是非常重要的。很明显，公司方面希望账面盈利，而会计师需要降低风险；最后的结果是，按公司的标准实施计提，而会计师则在其审计报告中以合适的言辞加以说明；报告披露若干日子后，公司方面开始起诉关联方，要求其实根本无还款能力的关联方偿还债务。

　　我想，这一系列操作中，是有必然联系的：一方面，会计师的责任解脱了，公司方面避免亏损的目的也达到了；通过对关联欠款方的起诉，会计师的责任进一步得到解脱，公司方面也在“苦肉计”中树立了保护股东、尤其是中小股东利益的形象。我猜想，上市公司告大股东等关联方的“大义灭亲”的举动，有相当部分可能是会计师的主意，有可能也是双方博弈的结果之一。所以，类似的事件，投资者大抵不用为之欢呼。

　　不过，话又说回来，市场在提高会计行业博弈底线方面，不是没有作为的。近期有上市公司（比如华联股份、捷利股份等）在估计2002年的业绩时，是没有预计到会亏损的；然而，会计师在审计过程中，对公司的某些会计处理提出和坚持了自己的意见，最终使公司补发了预亏公告。总体而言，整个会计行业执业的客观性、公正性有所提高。

　　与一些会计师接触后，我发现，在博弈中，会计师个人其实是很痛苦的——一方面，在许多情况下，他们必须以自己的执业良知尽可能地提高博弈的底线，但又往往可能要屈从于自己的衣食父母（被审公司）；另一方面，潜在的风险时时困扰着他们，一有风吹草动，便战战兢兢；作为市场转轨期的会计师，那是他们必须付出的代价——为他们自己的生活甚至生存，也在为市场的规范发展。一位原中天勤的会计师曾经对我说过，在提高会计师博弈底线的过程中，他的两位在银广夏事件中出事的同事“贡献”是巨大的，因为他们的事告诉了业界什么是真正的执业风险。

　　这样的事，今后还肯定会发生。